初出茅廬 — 我的教學經歷

我從1969年開始,在新法書院教了11年書,這些日子,頗有興味,回憶往事,和大家分享。

教書之前,我修讀了全日制教育文憑,課程包括中國哲學史、西洋哲學史、教育心理學和教育社會學等基礎知識。這些給了我很好的理論啟蒙,當我處理學生問題時,很少就事論事,總會考慮他們的面對的社會環境和內心的思想狀況,從中西哲學思想汲取思路,探索問題的根源,努力幫助他們解決一些深層次問題,也可以說:教學著重教人多於教書。

首先,一定要和全班每個人同學建立一個力所能及的目標。當年學制呈金字塔型,中五升中六競爭已經相當劇烈,大部分學生會考取得不錯成績,然而中六數學要求又高了很多,雖然叫做港大預科,但當中最後只有很少數人能夠進入香港大學,大部份同學來說,這兩年預科會從意氣風發逐步變成無所作為。因此我的任務,在兩年中,除了教好課程之外,還要帶引他們調節預期,建立一個實在的目標,從而建立學習信心,在這基礎上達到身心全面的發展。

當年其實讀完預科,比中五畢業的出路多得多,只要有兩科AL及格,就相當容易入讀理工、浸會或師範,出路亦不俗,如果再考得專業資歷,或者去外國進修碩士學位,資歷與香港大學畢業相同,甚至超越。當前外國大學留學生學費與本地生相同,甚至有一些學院 (Community College) 比新法書院學費便宜,而且找兼職容易,很多學生家境普通,考不上香港的大學,籌得旅費和首期生活費,就可以留讀,到第二年著學分,再轉學到名牌大學。此外,讀完預科,比較容易進入有專業培訓如飛機工程公司、大東電報局、電話公司等機構接受專業訓練,前途亦不俗。因此在兩年預科期間,我會根據每個人的特點和條件,和他們研究,逐步建立力所能及的目標,使這兩年學習有目的有意義。

我要了解全班同學的社會關係。每個學年開學時,我會要求每人寫出一個(或數個)最願合作的同學,做出全班個人際關係(sociogram ),從中可以看到有哪幾個小圈子,當中誰是領導者,誰是小圈子之間的聯繫人、誰是孤獨者等等,協助我了解和處理這個活躍的群體。我尊重小圈子,通過領導者影響其他人,亦要通過學習的過程,逐步將小圈子融合成一個大家庭。我關心孤獨者,了解其原因,可能是新同學,根據他的特點,引入同類的同學,數學好的,介紹進入數學愛好者朋友圈。可能是性格比較內向的,找一些活潑的同學做朋友。有些可能因為是與其他人有點成見,要耐心建立條件,打破僵局。

我要了解每個同學的特點。學習教育心理學時,第一課是人不同階段的共性和個性。課上課下面對50個不同的個體,要掌握每個學生的特點,除了會考成績外,還要和他們相處過程中,盡量掌握他們的優點和缺點、他們的家庭背景和負擔、他們的品德、性格和喜好,甚至從他們生活小環節反映出來的個性,每個學生在我的心中都是立體的。

當年我還年輕,自以為數學根底好,上課講書流𣈱,學生就吸收。可以第一次測驗學生平均分只得20多分!學生反應說,我們左轉右轉,花了很多時間才做完一道題目,你聰明,上課很灑脫地兩步就得到答案。無辦法,我們不如你。這給我很大震盪,我教學只顧炫耀自己,沒有從學生的角度出發。當年高級程度純數和中學會考的水平相差很遠,要求不同的思考方法。教學的難處不在解好題,而是培養學生解題方法。因此上課的例題不單是滿足課程的要求,而在如何在學生原有基礎上逐步提高其解題能力,每班根據其水平給不同的例題。我的目的是要培養每個學生逐步達到預期的思想方法。教學每一行為,都為培養素質,因此課堂提問、學生習作,都可能就其特點而不同,目的都是鼓勵學生前進。評估學生,往往有不同的評分標準,水平高的學生,預期比較高,要求比較嚴格,水平起點較差的學生,預期比較低,在平時評估比較寛容,對他們的一點進步給予鼓勵,使他們逐步達到目標。當年女生讀純數的少,她們容易自卑,所以鼓勵多一點。 

17到19歲是青年重要成長一年, 每個人有自己的利益和看法,紀律出了什麼問題,往往有他們的原因和道理,因此不單是要求他們滿足校規,更重要的是讓他們籍此學習他們如何在社會平衡個人的利益和整體利益。有一次有位老師投訴我班有相當多學生「走堂」,我一看名單,很多是好學生。我和這些學生相談,他們反應這個老師上課質量不高,說的都是教科書𥚃的話,他們「走堂」自修更加有效。我和他們說,在社會裡要尊重別人,不能認為對自己有利就可以為所欲為,和他們研究如何在這課堂學習,並集體向老師認錯道歉。又有一班新生,數學成績不錯,大半班會考A級,可是英文不合格,學校收讀他們讀GCE班,而不是留班中五,學費昂貴很多,而大部分課程和中五沒有很大分別,非常不滿,連續三天將課堂門口的玻璃小窗打碎。我跟他們說,打碎玻璃只是發洩,對學校損害不大,只是麻煩了工友,對自己沒有好處。我要他們研究以他們的水平,我改教A Level 純數,一般可以取得好成績。其他科目學好,會比中五多出路。後來這班同學很團結,也得到很好出路。

我當年教中六中七純粹數書一科,由於只比學生大了幾歲,和他們是朋友多過老師。當年入學校時,校長對我說,你要多和學生接觸,和他們一起食飯遊樂,了解他們。確實我和學生生活在一起,每年聖誕節和學生去鳳凰山看日出,農曆新年除夕行年宵,並常常和他們打球行山。他們很多時有心事和我說,甚至認識了新女朋友請我幫下眼,男朋友不長進請我幫她勸導,去了外國讀書請我照顧他的弟弟等等。

學生和我是同一個群體,共渡難關,共享成果,從中我了解他們,見縫插針地幫助他們進步。過程讓我認識如何幫助他們成長,這些對我以後的教育工作有很大的裨益。時代不同了,今天看來,有些經驗可能不合時宜,請大家批評指正。

 

 

羅慶琮

香港大學理學士、教育碩士、倫敦大學教育研究院哲學博士、香港城市大學榮譽院士

現任
香港高齡教育工作者聯誼會董事會主席

曾任
新法書院教師
香港考試局科目主任
香港社會服務聯會研究部主管
澳洲悉尼大學副講師
澳洲新南威爾士州教育廳高級政策研究員
香港教育署課程發展處首席課程主任
香港考評局研究總監
香港培僑中學校長
香港培僑書院創校校長